榴莲自由，猝不及防地来了
近些年，贵价水果走下神坛的故事里，主角换了一茬又一茬。典型案例如阳光玫瑰，因为种植的普及，硬是从上百元一斤的葡萄界“爱马仕”，跌落至不到10元一斤的“白菜价”。但榴莲爱好者想要的自由，始终未能如愿。没想到，2025年他们终于实现了榴莲自由。
图源/
《财经天下》
几天前，“榴莲价格出现腰斩”的话题直接冲上微博热搜。据了解，6月以来，全国多地榴莲价格出现大幅下跌，泰国金枕榴莲的批发价一个月降了40%~50%，北京、广州等地一斤榴莲的零售价从60元腰斩到27元左右。
“以往，榴莲一级批发市场的价格虽然有变动，但到消费者端，价格相对来说还算稳定。今年不一样，榴莲价格的波动，几乎贯穿整个产业链条。”在水果贸易公司工作多年的陈硕感慨。
许洲在泰国做了8年榴莲生意，他告诉我们，6月初在泰国，榴莲已经跌破近五年的收购最低价。陈硕提供的几份榴莲开价（相当于批发市场价）数据汇总显示，今年3月，一箱14公斤重的泰国金枕榴莲，开价在850-880元，平均下来，一斤的价格在30.4-31.4元。到了6月，同样重量的泰国金枕榴莲，一箱开价降到了650-780元。
在北京新发地、南宁海吉星等批发市场，最近两三个月，榴莲价格均呈两位数降幅，似乎印证了这轮榴莲价格调整的普遍性。
零售端同样如此，朴朴超市告诉我们，目前在售的金枕榴莲大果（7斤）售价约27.9元/斤，相比4月下旬近40元/斤的售价，降幅超25%。盒马方面透露，泰国金枕榴莲4月中旬开始上市，当时价格比较高，39.9元/斤，到现在经过两轮调价，端午节前已经从29.9元/斤降至25.9元/斤。
多重因素导致
综合多位从业者的观点，榴莲这轮看似不同寻常的降价，是包括气候变动在内的多重因素造成的。
王钧做了9年东南亚榴莲贸易生意，据他介绍，眼下正是泰国榴莲漂洋过海涌入中国市场的时候，但今年泰国东部产季推迟了一个月，刚好撞上当地雨季，“都不是下几天雨的问题，而是每天雨大和雨小的区别”。
泰国东部产区，80%是金枕榴莲，剩下是包括软金月、托曼尼在内的几十个小品种。
雨季对榴莲有何影响？许洲进一步向我们解释称，榴莲树分三次开花，雨多会导致其生长慢，“第一次开花，果实如果没砍下来，第二波叶子开始生长，树会把营养都吸收回去，树上的挂果质量会变差，或者说不稳定”。
泰国榴莲协会此前在分析榴莲价格跳水的原因时，就提到了“果品质量下降”，以及由此引发的“消费者信心下降”。因此，不少消费者在社交媒体平台上感慨实现榴莲自由的同时，也不乏吐槽声。有人表示，今年买的几个榴莲，“一开一个水包”“一开一个不吱声”。还有人表示，今年买的榴莲个头小小的。
当然，气候引发的品质不稳，并非榴莲价格走低的全部原因。朴朴榴莲采销人员告诉我们，整体上看，今年东南亚榴莲属于丰收年，产量较高，综合因素导致榴莲价格整体下滑。预计最低点大概率出现在8、9月份，即越南邦美蜀产区榴莲成熟的时候。
抛开这些短期影响供给关系，进而影响价格的因素，拉长时间轴看，榴莲价格继续下探的空间不是很大。
无论是已经带上“自由”后缀的阳光玫瑰、蓝莓，抑或是现在的榴莲，影响价格的，无非是供求关系和品质。
图源/《财经天下》
回看过去，2003年，泰国成为首个获批向中国直接出口新鲜榴莲的国家，此后将近20年时间，其一直近乎垄断中国市场，榴莲在中国，也一直是量增价升的状态。从海关总署的数据来看，2017-2021年，中国鲜榴莲的进口量从22.4万吨上涨至82.2万吨，进口金额从37.6亿元增至272.2亿元，算下来，进口均价5年内翻了4倍多。
直到2022年开始，越南、菲律宾、马来西亚等新玩家获得准入资格，榴莲价格在中国市场才逐渐趋于平稳。海关总署数据显示，2024年，中国榴莲进口量为156万吨，同比增长9.4%，同期进口额为69.9亿美元，同比仅增长4.1%。
“榴莲的价格基本见顶了。新引入的产自越南、马来西亚等国家的榴莲，和泰国榴莲形成了竞争关系，在产区上形成了替代关系，另外在这些国家本身，也还有不少的榴莲产能有待释放。”王钧表示。
“当下，榴莲行业正在发生的变化，用‘两极分化’来形容更合适。”据王钧了解，目前在泰国，不少种植户开始追求像马来西亚的猫山王一样，单价、利润更高的品种。而产自越南等国的榴莲，虽说凭借低价占领了不少街边板车，但品质还在打磨中。
市场也有观点认为，本轮榴莲价格下降是国产榴莲产量上升导致的。对此，有业内人士向我们坦言，坦率来说，和东南亚相比，中国海南受到气候限制，目前一棵树结果数量还相对有限，平摊下来单颗榴莲成本也会更高，和国内榴莲市场整体需求量比，国产产量还不足以影响价格。
赚钱没那么容易
美食家蔡澜是榴莲的狂热爱好者。他形容其为“发霉的老芝士”，像“躲在茅坑里吃奶油蛋糕”，但仍旧将榴莲写进了《「死前必吃」清单》里。
过去数年，因为风味独特、价格居高不下，再加上社交媒体的助推，水果界“爱马仕”榴莲在中国呈现出爆发的增长态势。
联合国粮农组织发布的《全球榴莲贸易概览2023》报告显示，全球榴莲贸易中，95%流向了中国。中国是全球最大的榴莲进口和消费国。
排名第2的新加坡，仅消耗了全球榴莲产量的3%，差距可见一斑。2024年，中国榴莲进口创下69.9亿美元的历史新高，一个将近500亿元的大市场。
但构成这个庞大产业的各个环节，并非都赚得盆满钵满。榴莲生性脆弱，不仅对生长环境有严格要求，成熟后保鲜期短，运输过程中也极易出现损耗。就像消费者将榴莲分为“报恩榴莲”和“报仇榴莲”一样，不少从业者对我们感慨，榴莲买卖如同炒股，充满着不确定性。
图源/《财经天下》
“榴莲种植绝对是看天吃饭。榴莲前期投入大，基本是前面七八年入不敷出。而且大部分名贵品种的榴莲树生性娇贵，有时候刚发现问题，就已经为时已晚。”冯廷生活在马来西亚，家里种过一段时间榴莲树，没预想中赚钱。据王钧了解，国外也有大公司经营种植端，但同样面临不确定性，不仅周期长，还涉及大小年问题。
经销环节，大家耳熟能详的公司更多，比如洪九果品、佳沃集团、文记、刀疤李。王钧告诉我们，这些公司大致分为两大类，一类是做普通榴莲，供普通商超的公司，另一类走的是相对高端的路线。
其中，前者一般是大公司，追求的是体量，赚钱靠行情差，“类似股市模式，靠市场行情的波动，而不是靠货赚钱”。后者规模通常不太大，主要做的是溢价生意，供货对象以私域社群、高端水果店为主。
当然，因为榴莲本身的不确定性，玩家们的赚钱之旅也宛如坐过山车。陈硕所在的公司，榴莲生意占比不算高，10%左右，今年进了几十柜榴莲，因为品质不稳定，最后亏了上百万元。“没办法，榴莲货量太大了，绕不开。”据他所知，有公司因为拿到好品质货源，物流关系更硬，比同行更早把货运到中国市场，最后赚了不少。
产业链再往下，是消费者接触更多的渠道，比如商超、部分电商平台、家门口的水果店。其间，也写满或赚或赔的鲜活故事。
在一个以“榴莲是不是所有水果中利润最高的”提问开头的帖子里，不少商家苦水不断。有说自己做了快10年水果生意，只在去年赚了钱的。也有最近“亏麻”了，天天含泪吃烤夹生榴莲的。究其原因，榴莲存在硬性的坏果损耗，但又不能不卖，否则“中高端顾客上门一看没榴莲，转身出门去其他家，久而久之就不来了”。
夏日伊始，消费者与榴莲的爱恨情仇还在上演。眼光放长远，无论是越南、马来西亚等新玩家，还是国产榴莲争抢市场，属于榴莲的战事才刚开始。
（文中林檬、陈硕、许洲、王钧、冯廷为化名）
